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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方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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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天一早,林謹承帶聞螢回家拿書包。

天空鍋灰色,調和昨夜的黑,扳出了一張晚娘臉,空氣潮濕得每個毛孔都在滲水。

聞螢一路垂著頭,不情不願地跟在林謹承身後。

她眼皮酸澀,還有些睜不開,腦袋昏沈沈。昨晚哭得實在太兇,卻沒有絲毫發洩的暢快,心底巨石壓下似的郁悶。

回想趙姝萍把她往外趕的架勢,那聲音,那表情,沒開半點玩笑。

以往她們母女吵架,起碼冷戰一星期,這次那麽快講和,趙姝萍怕是得意極了。不過出乎聞螢意料,她不在家,是石磊開的門,說他昨晚回來家裏就沒人。

“你媽說她心情差,找朋友談心去了。”石磊神色怏怏,打著哈欠埋怨,“去飯店上個班心都野了,大晚上的還找朋友談心?什麽狗屁朋友……”

聞螢拊掌慶幸,拿了書包飛快開溜。

到了學校,聞螢發現大家都被趕到走廊上。原來是老王推陳出新,祭出“按月考名次排座位”的終極大招。早讀鈴響後,他表情端肅地站教室前門,莊重撐開班級月考排名表,沈聲誦念人名,被叫到的進去挑選座位。

人人安靜等待,像一只只挨宰的羔羊。

表情倒是對比鮮明,排前的無所畏懼,排後的黯然神傷。

聞螢早沒了當初的激動,握緊郁素的手,哀嚎:“素素啊,人家還想和你同桌嘛。”

“放心,我到時候選倒數幾排,沒人會搶,輪到你就直接過來。”郁素大力回握,不住寬她的心。

“唉。”聞螢點頭,只怪成績不爭氣,和郁素隔了十幾人。

羔羊們依次步入,坐到新的格子裏,眼裏點燃期許的光。

走廊上的人慢慢變少,快叫到郁素的時候,聞螢忽然看到方沐海還趴在陽臺上,悠哉游哉地抖腿。

他不是都考到年級前三百了嗎?

早該挑好座位了,怎麽回事?

“郁素。”

隨著老王雄渾的一聲,聞螢為之一振。再沒空計較方沐海,她眼巴巴盯著郁素走進教室。

郁素選了倒數第二排的靠窗座位,坐下後沖聞螢招手。

聞螢朝她露出苦笑,然後雙手合十,目光牢牢釘住每一個進教室的人,拼命祈禱老天聽到她微小的心願。

四……三……二。

郁素身邊的位子還空著,聞螢聽到最後一個排前面的名字,已經止不住地笑起來,轉身對好友比了個“OK”的手勢。

十拿九穩了。

然而當那個瘦瘦高高的眼鏡男生徑直坐到郁素身邊,聞螢目瞪口呆,快驚掉下巴。

郁素同樣不可置信地盯向對方,目光銳利如金剛鉆,像要鑿穿他的心思。可惜那男生面部神經失靈,坐下後拿出英語書,毫無表情,始終沒理會郁素。

終於輪到聞螢。

她洩氣得像只被紮破的輪胎,直接選了以前最後一排的位子,一坐下就趴在桌上,把頭埋入手彎。

誰愛來誰來。

沒意思。

於是沒有看到方沐海是如何迎著全班目光,大搖大擺的,像電影明星走紅毯那樣,不但放慢步子,還頻頻朝四周揮手,最後坐到聞螢旁邊。

聞螢只聽到教室驟然爆發足夠掀翻屋頂的嚎叫。

她懵然擡頭,對上方沐海微笑的眼睛。

再看看周圍,一眾“祝福小兩口永浴愛河”的笑容。

什麽鬼?!

連前排對角的郁素也繃著笑,遞來“我真沒辦法了”的眼色。

聞螢一瞬間有些怒不可遏。

老王呢?他能坐視不管?

及至最後一人坐下,老王緩步走上講臺,按住教室裏的沸騰,不緊不慢地為全班樹典型:“人家憑本事選的座位,不服氣的下次就好好考,盡管來試。”

說完講臺下又是一片歡呼。

老王犀利眼神捕捉到聞螢不停朝郁素張望,兩個人交頭接耳地似乎在商量什麽,又清了清嗓子:“今天的座位不允許調換,什麽理由都不行,你們再接再厲,想坐到哪裏,用實力說話。”

幾天後,班裏悄然流傳起“方太”的名號。

誰都沒對方太點名道姓,可但凡提到的,個個都曉得方太其人。

聞螢對此還不知情,一心沈浸在“方沐海搶了郁素座位”的怒火中,幾天沒和他說話。方沐海倒是不急不惱,迅速跟前排打得火熱。

直到交作業時,聞螢被生物課代表拉住:“方太,你拿錯了,這是化學卷。”

話一出口,周圍人的臉色全變了。

“誰是方太?”

聞螢一反常態的鎮定,周身籠罩低氣壓,目光森冷,聲音裏透著厲害。

生物課代表張口結舌,求救般地看向四周,人人事不關己,假裝什麽都沒聽到。

聞螢沒有為難他,坐回位子,從零錢包翻出那張照片,扔到方沐海桌上。

“聞螢?”方沐海拿起照片,不解地看她。

“你的秘密,你自己藏好,從今往後和我沒有一點關系,我就不該多管閑事!”聞螢冷著臉,話鋒果決,“放心,我成績是差,但不會隨便麻煩你。”

“聞螢!”方沐海慌了神,像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誤的小朋友,低下頭,晃動她的手臂,“你到底怎麽了?”

“你好端端的幹嘛不坐前面,跑來和我同桌?”

“我們是盟友,你成績差,我可以幫一把。”

“那你沒想過這樣會讓別人誤會嗎?知不知道‘方太’?別告訴我你沒聽說。這個綽號很有趣嗎?你有沒有對他們澄清?你明明……”

——你明明就有喜歡的人,也知道我喜歡誰,幹嘛還夥同別人捉弄我!

聞螢氣不過,撂下狠話:“把我惹急了,當心我把那照片散播出去!”

“好好好,我不惹你。”方沐海悻悻地垮下肩膀,坐回自己那邊。

從那天起,聞螢再沒理會他。

課桌上的書本文具徹底隔開,兩人之間築起一道看不見的高墻。

她此後雖然見過方沐海心急如焚地對別人解釋,可流言一旦傳開,撲滅並不容易。

算上前一次林謹承來走廊找她,聞螢從無名小卒一躍變作城府深沈的心機女。

簡直欲哭無淚。

家裏這些時日反倒太平得不像話,確切說,太平只是表象,到處彌漫著夢境般的詭異氣氛。

鴻海飯店公布了本月調崗名單,沒有石磊。

張經理換了張冷面孔,陸續進貢的一千多塊打了水漂,石磊看到趙姝萍,頭都擡不起來。

然而趙姝萍對此置若罔聞,一臉的“不想跟你廢話”。她每天早出晚歸,開始背起名牌包,陸續置辦了不少首飾,有時淩晨回到家一身酒氣,直接栽倒沙發睡覺,醒來言簡意賅地解釋為部門聚餐。

石磊敢怒不敢言,三天兩頭找兄弟喝酒解悶,眼不見心不煩。

趙姝萍一夕之間挺直腰板,差點導致母女反目的那一百塊化作灰燼,沒人再提。

不過她向聞螢誠懇地道了歉,還把每天給的零花翻了兩番,說哪天抽空帶女兒去商場買兩身好衣服。

聞螢謝過好意,幹脆地拒絕了。

自那晚以後,她看趙姝萍總有些生分,不再像過去撒嬌擁抱,處處透著小兒女的嬌憨。

嫌隙滋長,彼此說話總有些試探和提防的意思。

趙姝萍心知肚明,臉上清清楚楚的悔意。

不過聞螢拒絕她,並非報覆或者為難。平日學校空降各種考試壓力,大家每晚守著如豆燈光熬骨油,一張張青春小臉苦似饑民。她要這時打扮起來,豈不更加坐實了“心機女”。

周日,趙姝萍和石磊分別外出,整個家死氣沈沈,連空氣都凝滯了。

聞螢感到呼吸困難,約著郁素一起去鴻海飯店自習。

林謹承在飯店的那套房間借給她們,裏面的書桌寬敞到足夠三個人並排坐,手肘抻平了都不嫌局促。

兩個女生先抵達。

挽手上樓的時候,郁素忍不住揶揄:“你的心到底在哪邊呀?”

“哎呀你怎麽也這麽說!”聞螢嗷嗷叫兩聲,不滿地擰她手心,“別拿我開玩笑了,我就沒喜歡過方沐海,雖然他人是挺好的。”

“那就是林謹承嘍!”

面對郁素拙劣的套話,聞螢正要像以往那樣否認,出口的一瞬楞住了。

她盯著腳下的臺階,輕聲應道:“嗯。”

“真的呀?”郁素如同發現新大陸,雙目炯炯,“那個從高一進校就暗戀的人是他?”

“……對啊。”

郁素掩著笑:“難怪你動不動就問我他的事。”

聞螢沒好氣地說:“你現在知道了,有什麽情報趕快交代。”

“我跟他沒多熟啊,剛轉來那會是我媽讓他有空多照應我。你知道他那個人,不是會隨便交心的。”郁素若有所思,“我只知道他父母早離婚了,一直跟爸爸過。”

“林肇言?”

“什麽?”

“他爸爸叫林肇言?”

“對。”

“我聽石磊有次叫他……叫他老種.馬……”聞螢湊到郁素耳邊,放低聲音,“為什麽呀?”

“就是喜歡對不同女人下手,聽說還不分時間地點呢。”

“那你媽媽……”

“我媽歲數和他差不多,他才看不上。”

“這樣……”聞螢笑得勉強,沒由來的,心裏一陣慌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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